一

清末，衡水出现了一个在北京琉璃厂经营文玩、碑帖及古旧书业的庞大群体。据孙殿起所著《琉璃厂小志》记载:当时琉璃厂有以经营古玩字画为主的店铺146处，其中衡水人开设60处;书业店铺305处，衡水人开设164处；以经营书画装裱业为主的店铺19处，衡水人开设11处。衡水人无论从鉴定水平、经营规模、从业人员数量及在业内影响都超过了先前的“江西帮”，他们在琉璃厂乃至整个中国的文玩业成了气候，这些人跺跺脚，整个琉璃厂就要颤一颤，因此被业内称为“衡水帮”，琉璃厂也被叫做“衡水街”。

那时候，隶属于冀州的衡水、枣强、南宫等县经营文玩、古旧书业的人都很多，因为地域和行政隶属关系，这些人都统称为“衡水帮”也叫“冀州帮”。“衡水帮”、“衡水街”或“冀州帮”的出现，反映了衡水深厚的文化底蕴，也是中国近代一个颇值得研究的文化现象，具体到这几个县域这一产业的渊源和相互关系，因缺少翔实的史料而难以考证。而对于桃城来说，这一群体主要集中在河西街、东明、南华、东隆庆等几条街道及郭家庄、旧城等数十个乡村，其中又以河西街从业人员最为庞大。

(资料图)

《琉璃厂小志》、《略记北京琉璃厂古文物业的衡水人》，以及田卫冰所著《近代衡水古玩名商传略辑录》等文，都提到了衡水河西街的萧秉彝在琉璃厂开办的“论古斋藏画处”，是衡水历史上在京开办最早，规模和影响最大的文玩店铺。那么，桃城的文玩业如何从河西街发轫?它对邻县的文玩产业的发展又起了怎样的推动作用呢?

据说萧秉彝的祖辈从家乡到京城谋生，先是在琉璃厂摆了个茶摊卖茶水，此时的琉璃厂因为《四库全书》的编撰已成为京城的文化渊薮，是许多文化人搜宝、休闲的好去处。一位宫中的翰林常到萧家的茶水摊光顾，他见摊主朴实厚道，就有心帮他一把，于是从宫中偷出了制作酸梅汤的秘方给了萧乘彝的祖辈，萧家靠卖酸梅汤发了财，并在琉璃厂置了房产。后来萧家又得到了宫中制作果脯的秘方，生意越做越大，于是就给自己的铺面起了个字号叫“信远斋”，那时候，京城的文化人以到琉璃厂赏古玩、喝信远斋的酸梅汤为人生乐事。

到了萧秉彝的父亲这一代时，萧家已成为富甲一方的财主，他们在家乡置了很多田产，并且产生了让子孙走仕途从政的想法。据说萧秉彝在道光年间正值幼年时，就被接到京城接受教育，可惜他在科举道路上作为不大，连个举人也没中，但是因为整天和来信远斋的文人们在一起，深受熏陶，对古玩字画产生浓厚兴趣。他平时买了很多字画临摹鉴赏，越聚越多，后来征得父亲同意，在信远斋对面开了一家“论古斋藏画处”，这一年是同治元年(1862年)。根据目前掌握的史料，这是衡水人在琉璃)厂开办的最早的家古玩铺。从某种意义上说，萧秉彝开了风气之先。

二

萧秉彝开办的论古斋，得到了他的好友博古斋东家祝晋藩，以及何绍基、刘松这些当朝名士们的捧场，因此生意发展很快，几年间就成为京城最大的经营明清字画的古玩铺。他在经营中还首创了“说官话”制度，这是一种年终当众公布财务盈亏状况及按业绩发放红包的制度，极大地激发了员工的积极性，改善了劳资关系，这一制度后来被业界许多同行采用。萧秉彝于光绪十六年(1890年)去世后，论古斋由他的长子萧维邦打理。萧维邦青出于蓝而胜于蓝，一次他替年迈的父亲到广东花巨资购回了一批明清字画，无一走眼，很让萧秉彝赏识。

论古斋前后存在了八十多年，在京城古玩界书画鉴定方面作为权威将近六十年。由于萧秉彝的成功，许多家乡子弟纷纷投到他的门下，萧秉彝无疑在引领桃城文玩产业的勃兴方面起了不可忽视的作用。据有关资料记载，萧秉彝留下其第四子在家乡耕种土地，那么，如今在河西街还有他的后人生活在那里吗?

琉璃厂文化街上的火神庙大门

我们在河西街萧家头条找到了萧继生老人，他已退休在家近二十年。他的父亲萧振海民国时期在东琉璃厂火神庙内经营清芬阁古玩铺，同仁堂乐家是东家。萧振海的哥哥萧振鹭是悦古斋韩氏的徒弟，民国十六年(1927年)在琉璃厂开设国华堂，他精于鉴定明代名人墨迹，在业内有“画状元”之称。其三子萧燕翼在故宫博物院领导岗位上刚退下来。萧继生的叔叔萧振东曾在中国社会科学院图书馆从事古籍修整工作。

萧继生儿时经常去父亲的古玩铺中玩耍，常看到父亲和琉璃厂的古玩界名流交往。他的父亲于民国32年(1943年)从京城回到原籍，在此前后，一大批衡水籍的文玩从业人员回到原籍。民国年间有字画鉴定“三杰”之一的萧虎臣，是东明街人，晚年经常来找他的父亲聊天，这些当年在琉璃厂风光一时的文玩界名流晚年在家乡相聚，经常谈起当年琉璃厂的一些掌故，萧继生虽然在场，一些行话却听不懂。

据萧继生介绍，河西街的萧家是从城西北原任坑乡的萧家村迁来，共分三支，在京开办论古斋的萧秉彝一家是一支，这一支是财主，其老宅子大约在河西街小学一带。目前，萧乘彝的直系后裔无一在河西街居住。上世纪五十年代，他的孙子萧贵兴从北京回到原籍，几年后又回去了。萧继生的祖父叫萧秉忠，按族内大排行，和萧秉彝是一辈。

河西街萧家走出了多位在中国文玩界有影响的人物。萧振棠精装订技术，他和萧振海是堂兄弟，建国后在北京图书馆工作，曾和丁瑜合作出版《中国古籍装订技术)》一书。萧振邦是肄文堂丁氏的徒弟，修整古籍技术高超，建国后在北京图书馆和中国历史博物馆工作。山东省明代鲁王墓曾出土元刻古本数种，已经霉烂，经他整修一新。写了《略记北京琉璃厂古文物业的衡水人》文的萧新祺，他的父亲萧纲民国时在琉璃厂小沙土园经营历代名人字画。此外萧家还有一一个人叫萧维恭，民国时在琉璃厂开设敬古斋，经营历代名人字画，他人缘极佳，业内人称萧二爷。

三

河西街流传着“萧杜两家后续孙”这样一句民谣，意思是说萧、杜两家迁到河西街的时间早，而且是大户，萧家在京城开古玩铺，杜家在本地开酒坊，两个家族在经济上都很有实力。孙家迁来的时间晚，这几大家族的经济实力互为消长，孙家在一段时期有后来居上之势。

河西街孙家也是靠在琉璃厂开古玩铺起家。孙氏家族的孙虞臣是清末民初中国古玩界很有影响的一个人物。他开办的茹古斋在琉璃厂是仅次于论古斋的第二大古玩铺，他广收门徒，一生培养了三十余名弟子，并且不遗余力地扶植众多弟子在琉璃厂另立门户，这些弟子大多是家乡人，从而形成了古玩界的一个重要门系，京城古玩界评价他的业绩是“三十徒众立，个个扬名声”。

孙虞臣

孙虞臣生于道光二十六年(1846年)，卒于民国八年(1919年)，他和萧秉彝是老乡，年龄比萧秉彝小。孙虞臣年轻时在琉璃厂的博古斋学徒，师傅是博古斋的东家祝晋藩。他当年进京时，萧秉彝开办的论古斋已有名气，而萧秉彝和祝晋藩又是好朋友，所以我们推断孙虞臣当初进京很有可能是先投奔萧秉彝，而后萧秉彝把这位家乡子弟推荐到好友的博古斋学徒。

在祝晋藩的众多弟子中，孙虞臣是最优秀的一个，他头脑灵活，腿脚勤快，短短几年就得到了师傅的真传，在业内以善于鉴定字画和瓷铜玉器著称。孙虞臣还善于交往，他与帝师翁同龢以及潘祖荫、李文田等名流学士关系密切，靠他们的帮助成交了几桩大生意，因此越来越受东家赏识，在31岁时就被破格升任掌柜，并且待遇极为优厚，祝晋藩每年把博古斋纯利润的两成分给孙虞臣，这在业内叫“吃股掌柜的”

孙虞臣在博古斋当了七年掌柜，于光绪八年(1882年)另立门户，在琉璃厂开办了茹古斋古玩铺。个中缘由是因为他的才华和优厚待遇受到了师兄弟们的嫉妒，这些人对他处处掣肘，而他的侄子孙桂澄的到来，又使孙虞臣和师兄弟的关系更紧张，最终使他下定决心另立门户。孙桂澄本是于光绪五年(1879年)进京参加乙卯科顺天乡试投奔叔叔而来，不料科考落第，孙虞臣就让侄子在博古斋住下来温习功课，等待三年后再考，并嘱咐吃住等一切费用记在他账上。嫉妒他的师兄弟们徒此说起了闲话，孙虞臣气愤地对侄子说，等将来有一天我也开了像同乡萧秉彝一样自家的买卖，我们就不受气了。而孙桂澄也非常有志气，他当即要求离开博古斋，并让叔叔给他找一个古玩铺学徒，一边攻读诗书，一边学做买卖。几天后，孙虞臣介绍侄子到清秘阁学徒，而他自己也最终于三年后辞别了博古斋另立门户。

茹古斋三字是当朝大学士翁同龢书写，出自《韩文公墓志铭》“茹古涵今”的典故。当时的翁同龢正处于人生的巅峰，其书法艺术已臻化境，时人誉此匾为“琉璃厂八大名匾之首”。孙虞臣先后聘请了赵佩斋、白五楼做掌柜。赵佩斋曾任京师古玩商会第一任会长，白五楼是万丰斋墨盒铺马寅生的高徒，他们的加盟给茹古斋带来了碑帖、刻铜等生意，使茹古斋的生意蒸蒸日上。那时京城古玩界的玩家，讲究先进论古斋，再去茹古斋，足以说明衡水人开办的这两家古玩铺的规模和影响之大。

孙虞臣和晚清的许多贵族权臣交好，清朝灭亡后，那些老朋友失势，孙虞臣一股愚忠悲悯之气上来，干脆把生意给了白五楼，自己回到原籍养老。白五楼经营茹古斋三十余年，培养了十名弟子，衡水籍四名，都学有所成，其中东明街的萧允中是吉珍斋的少掌柜，曾随张大千学艺，至今已九十多岁高龄，在宁夏安度晚年。孙虞臣的侄子孙桂澄最终也入了古玩行并很有成就，他开办了式古斋古玩铺，曾任京师古玩商会第二任会长。孙桂澄和晚清重臣端方是盟兄弟，端方的许多古玩是从他手里买的，而端方死后，他收藏的所有古玩又经式古斋出手。

据河西街的孙丙尧大夫介绍，他们孙家明初从洪洞县迁来三支，一支落户在衡水大葛村，一支落户在景县广川，另一支落户到山东济宁。大葛村一支繁衍到十世时，有一支迁到河西街，到孙虞臣那一代已是第十七世了。孙虞臣按大排行，是八兄弟中的老三，孙丙尧论辈份喊他三爷。孙虞臣有三个儿子，次子孙少禹在京城开了博鉴斋古玩铺，他晚年在老家时曾让孙丙尧欣赏过自己的一只双狮底座的白玉印章。

来源：《云旺走笔——品读衡水历史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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